“爸!你别动那双鞋!”我在电话里急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父亲那边沉默了几秒,声音发颤地说:“军子,这鞋跟里……有张地图啊!”
“地图上面画着你们哨所的位置,还有巡逻路线,这……这是军事机密啊!”
我脑子嗡的一声,手机差点掉在地上。
地图?我寄回去的那堆旧东西里,怎么可能有地图?我根本不知道鞋跟里藏着这玩意儿!
父亲的声音更慌了,带着哭腔问我:“儿子,你是不是犯事了?是不是有人要害你?”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咬着牙说:
“爸,您先别慌,这事可能不简单。”
“我马上请假回家,您千万别告诉任何人,记住,包括二叔也别说!”
挂了电话,我瘫坐在宿舍的床上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2015年5月的边境哨所,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,但我却感觉浑身发冷。
01
其实这天早上,我还在和战友刘峰开玩笑,说退伍以后要回老家找个媳妇,踏踏实实过日子。
谁能想到,一个电话就把我的世界掀了个底朝天。
时间得倒回到一个月前,那是2015年4月初。
我服役五年的期限快到了,部队开始组织我们这批退伍兵整理个人物品。
宿舍里到处是打开的行李箱,大家都在翻找这些年积攒的东西。
刘峰蹲在我床边,拎起一双磨得发白的军用皮鞋,笑得前仰后合:
“老张,你这破鞋也要带回家?”
“这玩意儿鞋底都快磨穿了,给你爸穿啊?”
我从箱子里抬起头,瞅了那双鞋一眼,笑着说:
“这是我2013年新兵营发的第一双鞋,有纪念意义。”
“我爸腿脚不好,有风湿,穿不了这种硬鞋,但留着总归是个念想。”
刘峰把鞋扔回我的箱子里,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,他一边翻一边念叨:
“也是,咱们在这鬼地方待了这么多年,不带点东西回去,谁信咱们真当过兵啊。”
宿舍里还有个叫小李的战友,这会儿正抱着一摞照片发呆。
他比我小一岁,是个话痨,但这时候却安静得不像话。
我走过去拍拍他肩膀,问他怎么了。
小李抬起头,眼眶有点红,说:“班长,我在想马班长。”
听到“马班长”这三个字,宿舍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。
刘峰停下手里的动作,我也愣在原地。
马建国,我们2013年的老班长,一个特别正直的老兵,对新兵像对自己弟弟一样好。
但就在我入伍三个月后,他被查出私藏涉密文件,被开除了军籍。
那天他走的时候,大喊自己是冤枉的,说东西不是他藏的。
但没人信,因为那份文件就在他的柜子里找到的。
后来听说,马班长离开部队后不到半年就自杀了,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,就这么没了。
我拍拍小李的肩膀,声音有点哑:“别想那么多了。”
“人死不能复生,咱们好好退伍,也算是对得起这身军装了。”
小李点点头,抹了把眼泪,转身继续收拾东西。
我回到自己的床铺前,看着箱子里那堆旧军装、鞋子、照片、证书,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五年了,从一个毛头小伙子熬成了老兵,这边境哨所的风沙,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头里。
整理好所有东西,我一共打包了两个大箱子:
两套旧军装、三双鞋、一个背包、一堆照片和证书。
我在箱子里塞了张纸条,上面写着:
“爸,这些都是我这几年的回忆,留着吧。鞋子您挑双能穿的穿,剩下的放着。”
第二天一早,我和刘峰、小李一起去军邮处寄包裹。
邮递员老王是个快退休的老兵,认识我们所有人。
他看到我的两个大箱子,咧着嘴笑着说:“小张啊,这么多东西?舍不得走啊?”
我笑着回答:“留个念想嘛,老王叔。我家在云南,地方大,放得下。”
老王利落地给我打包、称重、贴单子,一边干活一边念叨:
“你们这批娃娃兵都要走了,我这老头子也快退了。以后这哨所又要换新面孔喽。”
包裹寄出去后,我就彻底放下心来,开始准备退伍前的各种手续。
那段时间,我们每天的生活就是训练、聚餐、拍照留念,一切都很平常,没有任何异样。
班长老吴是个三十五岁的老兵,即将转业回地方。
他对我们这批退伍兵特别照顾,经常请我们喝酒。
有一次喝到半夜,他搂着我的肩膀,醉醺醺地说:
“小张啊,你这几年表现不错,要是想留队,我可以帮你申请。”
我摇摇头,笑着说:“班长,我爸一个人在老家,腿脚又不好,我得回去照顾他。”
“再说,我也想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了。”
老吴叹了口气,拍拍我的背,没再说什么。
现在想起来,那天晚上老吴的眼神有点奇怪,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。
但当时我喝得迷迷糊糊的,也没多想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,我以为退伍会是我人生中一个平淡的转折点。
直到那个下午,父亲的电话打过来。
02
父亲收到包裹的那天,是2015年4月底的一个下午。
他后来跟我说,看到邮递员骑着摩托车进村,扛着两个大箱子,他高兴得差点掉眼泪。
我们家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,父亲是村里的教师,退休后一个人住。
我妈十年前病故了,这些年都是父亲独自撑着这个家。
他腿上有风湿,一到阴天就疼得厉害,但从来不肯跟我说。
父亲打开箱子的时候,邻居王婶正好路过。
她看到那些军装和证书,羡慕地说:
“老张啊,你家军子有出息,这些东西都是宝贝,得好好收着。”
父亲笑着点头,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。
军装叠得整整齐齐,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,每一样都能看出我的用心。
他摸着那些旧军装,眼眶就红了。
箱子底下是三双鞋,父亲挑出一双看起来最新的黑色皮鞋,试着穿上。
鞋子是新的,但硬得像石头,刚走两步就磨得脚后跟疼。
他脱下来,又试了双布鞋式的胶鞋,这双倒是挺舒服。
那双硬皮鞋就被随手扔在了鞋柜里。
父亲当时完全没想到,这双不起眼的旧鞋,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。
两周后的一个下午,父亲在院子里修农具。
他放在院门口的鞋柜被风吹倒了,里面的鞋子滚了一地。
父亲弯腰去捡,不小心一脚踩在了那双硬皮鞋上。
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鞋跟直接开裂了。
父亲捡起鞋子一看,鞋跟夹层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张。
他愣了一下,以为是鞋子里垫的硬纸板,就用螺丝刀撬开鞋跟想看看是什么东西。
这一撬,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鞋跟里藏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地图。
地图展开后有A4纸那么大,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山川地形,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文字:
哨所位置、巡逻路线、暗哨布置点、换防时间、武器储备点……
每一个标注都清清楚楚,像是有人花了很长时间精心绘制的。
纸张已经泛黄,边角有些磨损,看起来藏了好几年。
地图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:“2013.5,5号哨所,如有不测,请交部队。”
父亲的手开始发抖。
他虽然只是个乡村教师,但也知道这种军事地图意味着什么。
这要是落到坏人手里,后果不堪设想!
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,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里,颤抖着手给我打电话。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,他张嘴就说:“军子,你寄回来的鞋子……鞋子里有东西!”
“什么东西?”我当时正在宿舍午休,迷迷糊糊的,没听明白。
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,急促地说:“地图!一张地图!上面画着你们哨所的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我就从床上弹了起来,脑子瞬间清醒了。
我压低声音,紧张地问:“爸,您仔细说,什么地图?”
父亲哆哆嗦嗦地把地图的内容描述了一遍,我听完后,整个人都懵了。
地图?我根本不知道鞋跟里有地图!
那双鞋我穿了一年多,后来就扔在柜子里,从来没打开过鞋跟看里面有什么东西!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一字一句地说:“爸,您先别慌,这事可能不简单。”
“您把地图收好,千万别让任何人看到,包括邻居、亲戚都不能说,我马上请假回家。”
父亲急切地问:“儿子,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?”
“这……这可是军事机密啊,要是被发现,你会不会……”
“爸,我没犯事。”我咬着牙说:“这张图不是我藏的,我根本不知道它在鞋里。”
“现在最重要的是,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事,等我回去再说。”
挂了电话,我瘫坐在床上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这双鞋是2013年我刚入伍时发的,当时我是新兵,什么都不懂。
我穿了一年多,后来换了新鞋,这双旧鞋就被扔在宿舍柜子里。
2014年宿舍大扫除的时候,这双鞋被扔进仓库,今年整理退伍行李时我才又把它翻出来。
这期间,谁都可能接触过这双鞋,谁都可能把地图藏进去。
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:2013年5月,那不正是马建国班长出事的时候吗?
我记得很清楚,2013年5月底,哨所里突然来了检查组,说接到举报有人私藏涉密文件。
然后,马班长的柜子里就搜出了一份机密文件。
马班长当场就急了,大喊自己是冤枉的,说那东西不是他放的。
但没人信他,因为柜子是上锁的,只有他自己有钥匙。
马班长被开除军籍后,整个人都垮了。
他走的那天,我看到他眼睛里的绝望,半年后,听说他在老家自杀了。
如果马班长是被冤枉的,那真正的内鬼是谁?
如果这张地图是真凶藏的,他为什么要藏在一个新兵的鞋里?他想利用我把情报送出去?
我越想越心惊。
如果真是这样,那这个人现在肯定知道地图在我手里,他会不会对我父亲下手?
我立刻跑去找班长老吴,申请紧急探亲假。
老吴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,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,问我怎么了。
“班长,我爸身体不好,我想请假回家看看他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。
老吴看了我一眼,点点头说:“行,去吧。正好你也快退伍了,回家多陪陪老人家。”
“假条我给你批,不过最多三天,要按时归队。”
我连连道谢,转身就要走。
老吴突然叫住我,笑着问:“小张,你寄回家那些东西,你爸喜欢吗?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,但脸上没表现出来,随口答道:“挺喜欢的,说要留着做纪念。”
老吴笑了笑,挥手让我走,说:“那就好,旧东西嘛,有感情。”
走出办公室,我后背都湿透了。
老吴为什么要问这个?他是随口一说,还是话里有话?
我不敢多想,赶紧回宿舍收拾东西。
刘峰看我慌慌张张的样子,问我出了什么事,我想了想,把实情告诉了他。
刘峰听完后,脸色也变了,说:“老张,这事不对劲。要不我陪你回去?”
我点点头。
这时候多个人多个照应,而且刘峰当过侦察兵,身手好。
当晚,我和刘峰就坐上了回云南的长途汽车。
一路上,我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这几年发生的事,试图找出一些线索。
深夜时分,刘峰突然碰了碰我,小声说:
“老张,你有没有觉得,老吴这段时间有点不对劲?”
我转头看着他,等他继续说下去。
刘峰压低声音说:“上周我半夜起来上厕所,看到老吴在走廊里打电话。”
“他说话声音很小,好像是在跟什么人吵架,我听到他说'东西还在'、'别着急'之类的话。”
我心里一沉,问他:“你确定?”
刘峰点点头,说:“我当时没多想,以为是家里的事。”
“但现在想起来,他那语气不像是跟家人说话。”
我沉默了很久,最后说:“先别下结论。回去看情况再说。”
但我心里已经有了怀疑。如果老吴真的有问题,那这事就更复杂了。
03
汽车开了一夜,第二天下午才到村里,我一下车就往家里跑,刘峰背着包跟在后面。
父亲站在院门口等我,看到我的那一刻,眼泪就下来了。
他拉着我的手,颤抖着说:“军子,你可算回来了!”
“我这几天都不敢出门,生怕有人来问。”
我搂住父亲,心里一阵酸楚。
这些年为了当兵,我很少回家,父亲一个人太孤单了。
进了屋,父亲从床底下翻出那张地图,我接过来仔细看,越看越心惊。
这张图绘制得太详细了,连哨所里的暗哨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。
绘制这张图的人,肯定在哨所里待过很长时间,而且有极高的权限。
“爸,这几天有没有人来过家里?”我问。
父亲想了想,说:“没有,就是你二叔前天来了一趟。”
“二叔?”我一愣:“他来干什么?他不是好几年都不来往了吗?”
父亲点点头,说:“我也觉得奇怪,他说是听说你快退伍了,来看看。”
“但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,老是东张西望的,还问我你寄回来的东西都在不在。”
我心里警铃大作,二叔叫张国富,是我爸的弟弟。
他这些年在边境开了个小货运公司,专门跑缅甸、越南的生意。
因为以前借钱的事闹过矛盾,这些年跟我家断了联系。
他这时候突然出现,还问我寄回来的东西,这绝对不正常。
“他还说了什么?”我追问。
父亲回忆了一下,说:“他问我你一共寄了几双鞋,都放哪了。”
“我说就放鞋柜里,他还想看看,我没让他进屋。”
“后来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,临走时说过两天再来。”
我和刘峰对视一眼,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。
有人在找这双鞋,而且已经盯上了我父亲。
“爸,从现在开始,不管谁来,您都别提鞋子的事。”
我严肃地说:“就说鞋子我带走了,家里没有。”
父亲连连点头,但眼神里满是担忧:“儿子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是不是有人要害你?”
我不想让父亲太担心,就说:“爸,可能是有人想栽赃陷害,但我是清白的。”
“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这张图,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。”
安顿好父亲,我和刘峰商量对策。
刘峰建议直接报警,但我摇了摇头。
我说:“现在我们连内鬼是谁都不知道,贸然报警可能打草惊蛇。”
“而且如果内鬼在部队里,他可能有办法把责任推到我身上。”
刘峰想了想,说: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我沉吟片刻,说:“我想引蛇出洞。既然有人在找这张图,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。”
我让刘峰去村口小卖部,用公共电话给老吴打电话。
电话就说我在家整理东西,发现一双鞋的鞋跟里好像有东西,问要不要拆开看看。
刘峰思量一番,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,于是就照做了。
电话里,老吴沉默了几秒,然后笑着说:
“可能是鞋垫吧,别乱拆,拆坏了可惜,你好好陪你爸,按时归队就行。”
刘峰回来后把情况告诉我,我心里更加确定了怀疑。
如果老吴没问题,听到这话应该会问清楚是什么东西。
但他不仅没问,反而让我别拆开,这说明他心里有鬼。
果然,当天晚上,老吴就给我发了条短信:
“小张,你在哪?我正好休假,去你家看看你?”
我回复:“在家呢,欢迎。”
但同时,我联系了村里的民兵连长老李。
老李是我爸的老朋友,也是个退伍老兵,
我把情况跟他说了,老李听完后脸色凝重,沉思道:
“这事不小,我得上报。你别乱动,我联系上级。”
老李连夜开车去了县城,找到了当地的国安部门。
第二天一早,就有人秘密来到村里,在我家周围布控。
同一天早上,二叔张国富又来了。
这次他不是一个人,身边还跟着两个陌生男人。
两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,操着外地口音,穿着很普通,但眼神特别锐利。
二叔进门就笑着说:“大哥,军子回来了啊?”
“正好,我这两个朋友想收藏点军品,听说军子有些旧军装旧鞋子,能不能让我们看看?”
父亲按照我的吩咐,摇头说:“鞋子军子都带走了,家里没留。”
二叔脸色一变,盯着父亲说:“大哥,你可别骗我。”
“我上次来的时候,明明看到鞋柜里有几双鞋。”
父亲硬着头皮说:“那是我的鞋,军子的都被他带走了。”
二叔身边一个男人走上前来,冷冷地说:“老爷子,我们是诚心来收购的,价钱好商量。”
“那双黑色的皮鞋,我们出一千块,怎么样?”
一千块买一双破旧的军鞋?傻子都知道不对劲。
父亲涨红了脸,倔强地说:“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!你们走吧,我家不欢迎你们!”
二叔的脸彻底阴沉下来,他走到父亲面前,压低声音说:
“大哥,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
“那双鞋对我们很重要,你要是不交出来,别怪我不认这门亲戚。”
父亲被吓得后退了一步,但还是咬着牙说:“没有就是没有!”
我躲在里屋,听到外面的对话,双手握成了拳头。
刘峰拉住我,小声说:“别冲动,等他们露出更多马脚。”
二叔和那两个男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,最后什么也没找到,只能悻悻地走了。
临走时,二叔回头看了一眼,眼神里带着威胁。
送走他们后,父亲瘫坐在椅子上,浑身发抖。
我冲出来扶住他,心里又气又愧疚,都是因为我,才让父亲受这种惊吓。
老李这时候从隔壁过来,告诉我们国安的人已经在村里布控了。
他说:“小张,你二叔肯定有问题,我们的人会盯着他,看他还会接触什么人。”
当天下午,我接到老吴的电话,说他明天下午到。
我故意表现得很高兴,说:“班长,你来了我请你喝酒,我爸做的腊肉特别香。”
挂了电话,我和刘峰对视一眼。
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,但我心里却越来越不安。
如果老吴真的是内鬼,那他这次来,肯定是要拿地图的。
到时候会不会动手?会不会伤害我父亲?
我不敢多想,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。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2013年的事。
马班长是个什么样的人?他真的会私藏涉密文件吗?
如果他是冤枉的,那真凶把文件放进他的柜子里,又把地图藏在鞋里,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?
我突然想起一件事。
2013年5月,我刚入伍不久,有一天晚上去厕所,正好碰到老吴和马班长在走廊里说话。
两个人声音很低,我听不清内容,但能感觉到气氛不对。
马班长的语气很激动,好像在指责什么,而老吴一直在劝他冷静。
当时我以为是工作上的分歧,没多想,但现在想来,会不会是马班长发现了什么?
第二天一早,我接到老李的电话,说二叔昨晚去了县城,跟一个男人见了面。
那个男人四十多岁,戴着眼镜,看起来文质彬彬,像个生意人。
他们在一个茶馆里聊了很久,聊完后二叔收了一个信封,看起来很厚。
老李说:“我们的人拍了照片,正在查那个男人的身份。”
下午三点,老吴开着一辆吉普车到了村口。
我和刘峰去接他,表面上笑呵呵的,心里却高度警觉。
老吴看起来很轻松,一边走一边说:“你们村子不错啊,空气好,比部队那边强多了。”
“小张,你退伍以后就在这儿过日子,挺幸福的。”
我笑着应和,把他领进家门。
父亲已经准备好了菜,桌上摆着腊肉、炒鸡、青菜,还有一瓶老酒。
老吴坐下后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屋子,最后落在门边的鞋柜上。
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吃饭的时候,老吴一直在跟我父亲聊天,问家里的情况,问我小时候的事。
父亲被他问得有点招架不住,不时看我一眼。
酒过三巡,老吴突然话锋一转,说:
“小张啊,你之前在电话里说,鞋跟里好像有东西,是怎么回事啊?”
我心里一紧,但脸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,说:
“哦,那双鞋鞋跟开裂了,我以为里面有什么东西呢!”
“结果拆开一看,原来就是些破布和硬纸板。已经扔了。”
老吴盯着我看了几秒,突然笑了,说:“那就好,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呢。”
他放下筷子,站起身来,说:“我去外面透透气,抽根烟。”
老吴走出院子,我和刘峰悄悄跟到门口,只见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,压低声音说:
“东西已经没了,他说扔了......我知道,但现在怎么办?......行,我知道了。”
我和刘峰对视一眼,心里都明白了。老吴果然有问题!
老吴回到屋里,又坐了一会儿,说要去村里转转。
我说我陪他,他摆摆手说:“不用,我自己走走就行。你陪你爸说说话。”
老吴走后,我立刻给老李打电话,让他盯紧老吴。
半个小时后,老李回电话说,老吴去了村外的废弃砖厂,见了二叔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。
“他们在商量什么?”我问。
老李说:“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,只听到几句。”
“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很生气,说'东西要是真没了,你们都得死'。”
“二叔好像很害怕,一直在解释,老吴说'还有一个办法'。”
我心里发冷。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。
老吴回来后,整个人像变了个样。
他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椅子里,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。
我给他倒酒,手都在微微发抖,生怕一个不小心露出马脚。
晚饭桌上,父亲夹菜的筷子都在颤抖,夹起的腊肉掉了三次才送到老吴碗里。
老吴看都不看,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,喉咙里发出“咕咚咕咚”的声响,像在压抑着什么。
我和刘峰对视了一眼,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危险。
屋子里静得可怕,只有筷子碰撞碗沿的声音,每一下都像敲在心脏上。
父亲几次想开口说话,但看到老吴那张铁青的脸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。
老吴这个样子,绝对是发现了什么。
他到底知道多少?他会不会突然翻脸?
我的手悄悄摸向腰间,那里藏着一把水果刀,是刘峰偷偷塞给我的。
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,每一分钟都像过了一年那么漫长。
老吴一句话不说,只是喝酒,一瓶接一瓶。
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是清醒的,那种清醒让我毛骨悚然。
晚上九点,老吴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摔,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开:“我走了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,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:“班长,这么晚了,要不在家里住一晚?”
“不用。”老吴站起身,晃了晃,但脚步很稳。
他转身往外走,我硬着头皮跟上去。
月光下,村子里静得诡异,我跟在老吴身后,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。
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“砰砰砰”地像打鼓。
快到村口的时候,老吴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他就那么站在那里,背对着我,一动不动。
夜风吹过,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形状。
我的喉咙发紧,右手慢慢伸向腰间。
十秒、二十秒、三十秒……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然后,老吴慢慢转过身来,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——
那是绝望,是愤怒,还是杀意?我说不清,只知道我的整个身体都僵住了。
老吴一步一步朝我走来,每一步都踩得很重。
他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,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。
我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,能看清他眼睛里的血丝,甚至能听到他咬紧牙关时发出的声音。
良久,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里传来:“小张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眼神如刀子般锐利:“你真的……把那双鞋扔了?”
我点点头,说:“是啊,鞋跟都裂了,留着也没用。”
老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叹了口气,说:“那就算了,你好好照顾你爸,按时归队。”
他上了车,发动引擎,但没有立刻开走。
他坐在车里,点了根烟,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。
良久,他才开车离开,消失在夜色中。
我回到家,心里越来越不安。
老李来找我,说:“小张,我们的人一直在监视那个砖厂。”
“老吴走后,二叔和那个男人又聊了很久。”
“最后,那个男人给二叔下了个命令,让他明天想办法把你爸.........”
“把我爸怎么样?”我急切地问。
老李犹豫了一下,说:“他们要绑架你爸,逼你交出地图。”
我脑子嗡的一声,攥紧了拳头。
刘峰拉住我劝道:“老张,别冲动。国安的人会保护你爸的。”
老李也说:“我们已经布置好了。”
“明天你爸出门,会有便衣保护。只要他们敢动手,我们就抓人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这些人,让他们无处可逃。
那一夜,我几乎没睡,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这些年发生的事,试图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。
马班长的冤屈,老吴的背叛,二叔的贪婪,还有那个神秘的戴眼镜男人......
一切背后,到底隐藏着多大的阴谋?
04
第二天早上,我故意带着刘峰去县城办退伍手续,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家里。
父亲心里害怕,但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,咬着牙答应了。
我们前脚刚走,后脚二叔就带着四个彪形大汉上门了,父亲开门看到他们,腿都软了。
二叔阴沉着脸,说:“大哥,今天你要是还不交出那双鞋,就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
父亲颤抖着说:“我真的没有,军子拿走了......”
二叔一挥手,几个大汉直接冲进屋里,翻箱倒柜。
父亲想阻止,被人一把推开,摔在地上。
他们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,也没找到那双鞋。
二叔急了,一把揪住父亲的衣领,恶狠狠地说:“老东西,你儿子把鞋藏哪了?说!”
父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摇头。
这时候,院门外开进来一辆黑色轿车。
戴眼镜的男人从车上下来,慢悠悠地走进院子。
他看了一眼狼藉的屋子,皱起眉头,对二叔说:“张国富,你办事就这么粗暴?”
二叔陪着笑脸,说:“李老板,实在是没办法,这老头死活不说。”
李老板走到父亲面前,蹲下身,笑着说:“老爷子,我知道那双鞋在哪。”
“你儿子没扔,对不对?你把东西交出来,我给你一百万,够你下半辈子过好日子了。”
父亲咬着牙,说:“我不要钱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李老板的笑容消失了。他站起身,冷冷地说: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。把他带走。”
几个大汉上前,架起父亲就往外走。
父亲拼命挣扎,大喊:“放开我!你们这是犯法!救命啊!”
但这是大白天,村里人都下地干活去了,附近没有人。
就在这时,埋伏在附近的民兵冲了出来,大喊:“住手!都别动!”
李老板脸色一变,迅速掏出一把手枪,指着父亲的脑袋,喝道:“都别过来!不然我开枪!”
民兵们不敢轻举妄动,只能停在十米外。
李老板拖着父亲,一步步往车那边退。他对二叔说:“开车,我们走!”
二叔吓得脸都白了,哆哆嗦嗦地上了车。
就在这时,村口传来警笛声。
两辆警车和一辆军用吉普车呼啸而来,十几个武警端着枪跳下车,迅速包围了院子。
李老板愣住了。他看看四周,知道跑不掉了,脸上露出一丝苦笑。
一个穿便服的中年男人从吉普车上下来,举着证件喊道:
“李康!你被包围了!放下枪,放开人质!”
李老板盯着那个男人,突然笑了起来。他说:“原来是你们早就盯上我了。”
他转向二叔,冷冷地说:“张国富,你这个废物!连自己侄子都看不住!我白养你这么多年!”
二叔吓得浑身发抖,哭着说:“李老板,我......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......”
李老板不再理他,而是看向父亲,说:
“老爷子,你儿子真是个聪明人。可惜,他不该多管闲事。”
他把枪口从父亲脑袋上移开,转而指向自己的太阳穴。
“等等!”那个国安的男人喊道:“李康,你还有机会,放下枪,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!”
李老板摇摇头,说:“说出来?然后呢?被判死刑?”
“我累了,这些年,每天提心吊胆,活得像条狗。够了。”
他看向天空,轻声说:“我本来可以在国外过好日子的,为什么要回来?为了钱?可笑......”
“砰!”
枪声响起,李老板倒在地上,鲜血流了一地,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父亲瘫坐在地上,浑身发抖。二叔吓得尿了裤子,瘫在车里动弹不得。
武警迅速冲上去控制住现场。
那个国安的男人检查了李老板的尸体,叹了口气,摇摇头。
我和刘峰这时候赶到了,看到院子里的情景,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我冲过去扶起父亲,颤抖着问:“爸,您没事吧?”
父亲抱着我,放声大哭:“军子,吓死我了......吓死我了......”
我抱紧父亲,眼眶也红了。差一点,就差一点,我就失去他了。
那个国安的男人走过来,对我说:
“张军同志,你做得很好。如果不是你警觉,这个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。”
我问他:“李康到底是什么人?”
国安的人示意我跟他到一边,然后说:
“李康,真名李建国,是十年前潜入我国的境外情报人员。”
“他以商人身份为掩护,在边境地区发展间谍网络,收集军事情报。”
“你二叔张国富,就是被他收买的线人之一。”
我咬着牙,问:“那老吴呢?他也是间谍?”
国安的人点点头,说:“吴建华,2012年因为赌博欠下巨额债务,被李康盯上了。”
“李康帮他还了债,条件是他要为李康提供情报。那张地图,就是吴建华绘制的。”
我脑子里一片混乱,问:“那马班长呢?他是怎么回事?”
国安的人叹了口气,说:“马建国班长是被冤枉的。”
“2013年5月,吴建华绘制完地图后,准备通过退伍士兵的行李运出部队。”
“他选中了你,因为你是新兵,不会被怀疑。”
“他把地图藏在你的旧鞋里,打算找机会取出来。”
“但是,马班长那段时间正在调查部队里的一些可疑情况,他怀疑有内鬼。”
“吴建华怕被发现,就先下手为强,把一份涉密文件塞进马班长的柜子里,然后举报他,转移视线。”
听到这里,我浑身发抖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马班长,那个对我们那么好的老班长,就这样被害死了!
国安的人继续说:“马班长被开除后,精神崩溃,最终自杀。”
“这是我们最大的遗憾。但现在,我们终于为他洗清了冤屈。”
我哽咽着问:“老吴现在在哪?”
“他已经被我们控制了。就在你离开部队的第二天,我们就秘密抓捕了他。”
“他现在正在接受审讯,交代了很多东西。”
国安的人说:“这次行动,多亏了你。”
“如果不是你警觉,发现了鞋里的地图,我们还不知道要查多久才能破案。”
我擦了擦眼泪,问:“那张地图......”
“是吴建华花了两年时间绘制的,他利用班长的身份,把哨所周边的详细情报都标注在上面。”
“如果这张图落到境外势力手里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国安的人说:“但是,你保护住了它。张军同志,你是英雄。”
我摇摇头,说:“我不是英雄。马班长才是。”
“他为了查出内鬼,丢了性命,还被冤枉了这么多年。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。”
那天下午,二叔张国富被带走了。
他在警车上一直哭喊:“我就是想挣钱!我不知道这么严重!我有罪,但我不想死啊!”
但没人理他。他的贪婪和背叛,让他失去了一切。
晚上,我陪着父亲坐在院子里。
父亲抽着旱烟,半天没说话。
良久,他开口问我:“军子,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
我沉默了很久,说:“爸,部队和国安都希望我留下来,去反间谍部门工作。”
父亲看着我,说:“你想去?”
我点点头,说:“马班长的冤屈虽然洗清了,但还有多少这样的事在发生?我想去查清楚。”
“我想让那些为国牺牲的人,不再被冤枉。”
父亲抽了口烟,眼眶红了。他拍拍我的肩膀,说:“去吧,爸支持你。”
“但你要记住,不管做什么,都要保护好自己。你妈走得早,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。”
我搂住父亲,哽咽着说:“爸,我会的。”
刘峰这时候走过来,说:“老张,我也决定了。我跟你一起干。”
我看着这个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,用力握了握他的手。
05
一周后,李康和吴建华的案子正式告破。
新闻里只是简单提了一句“某边境地区破获一起间谍案”,但具体细节都没公开。
吴建华被判处死刑,李康虽然自杀了,但他的间谍网络被彻底摧毁。
二叔张国富因为协助境外势力窃取军事情报,被判无期徒刑。
二叔在法庭上哭天抢地,说自己只是想挣钱,不知道会这么严重,但法官冷冷地说:
“你为了钱出卖国家机密,害死了多少边防战士?你的贪婪,让你失去了做人的资格。”
最让我欣慰的是,马建国班长被平反了,追认为烈士。部队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。
那天,我穿着军装,和战友们一起去马班长墓前敬礼。
墓碑上刻着:“马建国烈士,忠诚守边疆,英魂永不朽。”
我跪在墓前,泪流满面。我说:“马班长,对不起。我来晚了。”
“但现在,您的冤屈洗清了。您在天上,可以安息了。”
小李跪在我旁边,哭得不能自已。他说:“班长,我们都记得您。您是最好的班长。”
那天的阳光很刺眼,但我觉得很温暖。
仿佛马班长就站在我们身边,像以前一样,笑着拍我们的肩膀,说:“好样的,小子们。”
一个月后,我正式加入了国安系统,成为一名反间谍调查员。
那双开裂的鞋,被封存在档案室,成为这起案件的历史见证。
刘峰也跟我一起留了下来,他说:“老张,咱们兄弟并肩作战这么多年,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干。”
在办公室里,我翻开一份新的案卷,案卷上写着:
“某边境地区疑似出现新的间谍网络,代号'影子',请尽快调查。”
我点燃一支烟,看着窗外的夕阳。
边境线上的哨所灯火通明,新一批战士正在巡逻。
他们不知道,就在几个月前,这里差点发生重大泄密事件。
而那个阻止了这一切的人,已经消失在另一个战场。
我的办公桌上,放着马班长的照片和那张地图的复印件。
照片上的马班长,笑得很灿烂,仿佛在说:“小伙子,加油。”
我对着照片敬了个礼,然后翻开案卷,开始工作。
战斗,才刚刚开始。
父亲偶尔会打电话给我,问我吃得好不好,工作累不累。
我总是说:“爸,我挺好的。您自己注意身体。”
父亲说:“军子,你做的是大事,爸为你骄傲。”
“但你要记住,不管做什么,都要平平安安的。”
我说:“爸,我会的。”
挂了电话,我看着手里的案卷,心里涌起一股使命感。
这个世界上,有太多像马班长一样的英雄。
他们默默无闻地守护着这片土地,甚至牺牲了生命。
而我,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牺牲不被辜负,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无处可藏。
那双开裂的军鞋,虽然已经被封存起来,但它承载的记忆,永远刻在我心里。
它提醒我,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里,有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正在进行。
而我,就是这场战争中的一名战士。
夜深了,我关上案卷,走到窗前。城市的灯火璀璨,千家万户都在安睡。
他们不知道,有多少人为了这份安宁,付出了一切。
我轻声说:“马班长,您看着我。我会继续战斗下去,直到最后一刻。”
窗外,月光如水。
远方的边境线上,哨所的灯光依然闪烁着,像是无数双警觉的眼睛,守护着这片土地。
而我,也将成为其中一双眼睛,永远不会闭上。

